稻的灵魂,是故乡的纽扣(组诗)
冯金彦
父亲与水稻
父亲跳进稻田
稻上岸了父亲才上岸
父亲习惯给自己找一些农活堆在稻田里
以证明自己的富有
父亲把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丢进田里
然后看它们长成稻粒
稻明年还来 父亲不行了
父亲成为稻田旁的一座孤坟
入夜坐在坟边听淙淙的水声
依旧是父亲和稻长谈
根的故事
根在地下 地下故事有多少 我不知道
稻的故事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
自从父亲和母亲葬在稻田边之后
稻地下的根
成了父亲的邻居 母亲的邻居
地下的世界是怎样的 我也不想知道
反正 我知道是根用肩膀把春天抬高了
根兄弟 拜托你一件事
帮助我照顾一下我年迈的父母
稻
人间苍茫 学习稻
但是一直没能超越 稻不可超越
瘦小的稻粒放下锋芒之后
我们找不到稻任何把柄
完美的稻因完美而完美
完美的稻不可战胜
有几个生命 能达到稻的境界
把自己的头摘下来
给人间作为粮食
小 下 来
我小下来 一再小下来
身体与灵魂一起小下来
世界太拥挤 小成一个六号宋体的汉字
小成一粒稻米
才能在字典里找到一个位置
于稻的词性后面 借光取暖
割 稻
对稻的杀戮 叫割
割稻就是把每一粒稻
从土地上搬运走
就是让稻与土地分离稻与稻秧分离
稻的死与人的生
是一条河的上游与下游
这一生 我食用了无数稻米
稻的青春 稻的灵魂
路过每一块稻田 我都是罪人
随便一棵稻站出来索命
一命抵一命 死上一万次
我也还不起
秋 天
命运 此刻把我
像一株稻 从田野上收割了
却不运走 一直摆放在人间
夜 读
山风翻书
月光翻书
蛙声是稻的老师
此刻认真领读